从此以后,N再也未催促过还那五元钱,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然而,这总让章三郎感到滑稽,感到惭愧。
“你是永远不会还清债务的,铃木最终会死去的,那么你的背信弃义也就自然被湮灭了。你是个多么幸运的人啊!”
章三郎觉得那个恶作剧的命运之神正用这样的话在揶揄自己。
“即便借了朋友的钱,也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章三郎并不把那当作一回事,而事实上事情也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只不过结果对他而言太过美满,而对铃木而言又太过悲哀。不过比起铃木存活世上,章三郎由于不还债务而遭到四面八方的攻击来,这样的结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铃木的确是太可怜了,而章三郎怎么说也是幸运的。
章三郎躺在八丁堀的二楼,仰望着初夏的天空,不时模模糊糊地想起医院里行将死亡的病人。病房里惨淡的光景,即便自己不去探视,从目击者N的叙述中也大致可以想象了。那个脸上长着青春痘、容光焕发的健壮的铃木,如今已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一声不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苍白的额头和微微跳动的心脏上,放着他难以承重的冰袋,护士在他那因为高热而干裂的嘴唇上滴上葡萄酒液。病房里充斥着各种药物的怪味,围着患者的亲属们默默地凝视着病床,仿佛受到了每时每刻的不祥预感的威胁。偶尔的病房进出者都尽量蹑手蹑脚,所有的探病者,患者的父母、兄弟和朋友,都在回想病人的伟大之处。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无法轻易窥视的灵魂与“死亡”的秘密,此刻只有这儿的病人将其公开了,这位病人因而一下子被捧上了九天,如同将他当作一位具有非凡人格的人,一位站在人与神之间的不可思议的智慧者一样加以尊敬。——章三郎的心中清晰地描绘着这种庄严而又令人窒息般的恐怖光景。他的脑海中还在想象因高热正在呻吟的患者,在他往返于生死之境的朦胧意识之中,在他像泡沫那样破灭而又泛起的断断续续的幻象之中,究竟会出现什么东西呢?难道病人到现在还没有忘记我借钱未还的仇恨吗?“间室那可恨的家伙,最终还是欺骗了我。我就是死了,也得把借他的钱要回来。”他会不会说这样的胡话?——想到这儿,章三郎感到不寒而栗。要是患者铃木会讲那样的胡话,那自己还是得将钱还给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