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思了一天。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门野唠叨个没完没了,说道:“先生今天用了一天功呀。我说也该出去走走吧,是不是?今晚有寅毗沙[58]的活动啊,中国留学生在演艺馆[59]演戏,不知会演些什么内容,去看看怎么样?那些中国人呀,什么都演,毫不在乎……”
九
父亲又把代助叫去了。代助也大致猜得到是为了什么事。平时,代助尽可能躲避着父亲,互不见面,近来更是连里屋也不去了。因为遇见后,代助尽管表面上在恭恭敬敬地应答,肚里却看不起父亲。
代助把这个人们不在肚里互相攻击就不可能互相接触的现代社会唤作二十世纪的堕落。代助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乃是因为近期急骤膨胀起来的生活欲的高压促使了道义欲的崩溃。他又把这种现象视为新旧两种欲望的冲突。最后,他把这种生活欲的显著发展归结为一点——是从欧洲激荡过来的海啸。
这两个因素必须在某个地方获得平衡才行。但是代助相信,在贫弱的日本无法于财力上同欧洲的最强国家平起平坐之前,这种平衡是不会在日本出现的。他认定日本是不可能有那么一天的。于是日本多数的绅士阶层身处于这种窘困之境,只好每天处在不触犯法律限度内,或者,只好在头脑里进行犯罪。彼此的笑谈都是在明知对方正在犯罪的情况下进行的。代助觉得,作为一个人,自己既不愿这样侮辱别人,也不堪受到别人的这种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