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个夫妻杯算了!”她抬头说,那尊像重新回复一摊软泥,她搓成一团,又擀成长条,圈得十分圆满,两只杯一大一小,我不必再问连这种饮水生活也要分谁是大的,谁的小。我与她毕竟只有数面之缘,她不善说,我不善问,泥巴里各自的性情分明,倒是同一路数。我捏了一对碗,她嬉然取笑:“一看就是夫妻碗嘛!”若是夫妻碗,这碗饭一定不好吃,因为碗口沿线都不打平,割嘴的。
她把我捏的杯子带来了,其他的未烧即裂,就剩这个最丑的茶杯。得意之作想来都挨不过风干,更不必提火炼,规规矩矩的才长久呢!我不喜欢这个杯子,它是个讽刺。
她爱茶,也懂。两人窝在客厅里闲话,共同的经历太少了,难免出现冷场。她不像孩子已周岁的母亲,也不提这些,坐着不动,像一枚蝉壳,又忽然高兴起来,用非常妩媚而缠绵的神情喝茶。到底没问那对夫妻杯的饮水生活好不好使?还有那尊像呢?后来又捏新的吗?还是一贯痛苦的主题与手法吗?“我捏不出快乐!”她的神色带着暴风雨之后的清寂。
关于那个最丑的茶杯,在插了几枝枯干的血玫瑰之后也丢了,因为它会渗水,这使我安慰不少,毕竟规矩的背后也隐藏不完美。如果再遇到她,我会记得告诉她这件快乐的小事,但,这可能是一甲子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