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家去医院。病人们看起来恹恹欲死,怕浪费了钞票,人也救不回。还怕报纸做文章——政府早想拆棚户,说“妨碍公共卫生”。邻里凑钱请道士辟邪。道士杀鸡取血,混着墨汁画符。
杀的是宋没用家的鸡。那只毛羽疏暗、鸡冠缩垂的老公鸡,项上挨了刀,疯叫着,扑腾着,满地跌撞。它并不比其他畜生倒霉多少。
棚户多有饲养。猪圈挨着棚屋,鸡鸭索性与人同住,宿在床底。不养的人闹起来,说畜生太脏,引了传染病。养的人骂他们没凭据。吵着吵着要动手。
道士做法事之后,瘟疫更凶。受灾人家一多,不好意思惊天动地,多少压着点哭声。高高低低,如吼似喘。开始有人杀鸡卖猪。舍不得的,发现自家畜生被谁弄死,也没奈何憋着脾气。
接着入了梅,雨水推涨疫情。秽物夹裹霉臭和沼气,冲来荡去。密密挨挤的旱船、棚屋、滚地龙,俟次坍斜,互相倾轧。缝隙般的过道,人称“阎王路”,被煤屑和泥土反复夯实,白白高出来。雨水顺势灌进屋子,没及膝盖。妈妈把宋没用放在桌上。